小说:短篇合集虐恋升级,大哥无奈叹息,她笑对春风获新生
嘿,书虫们集合啦!如果你也是现代言情控,那这篇推文你绝不能错过!我最近邂逅了一本宝藏现言,简直是甜中带虐,虐里藏糖,情节紧凑得让人一口气读完还意犹未尽。主角们的互动,甜得能腻出蜜来,又虐得人心肝颤。相信我,翻开它,你会感谢自己的选择,错过?那可真得后悔好久好久呢!
《桃花依旧笑春风》 作者:匪我思存
序幸福的糖果盒子
最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当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写序写到手抽筋。
不管是给自己的书写序,还是替朋友的书写序,总是一件让人兴高采烈的事情。给自己写序可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给朋友写序,可以将她夸得像花儿一样,赞美朋友,而且是光明正大,怎么不叫人高兴?
现在就是王婆卖瓜时间,你手中拿的这本书很好看哦,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此处省略10000+N遍)……一众人天马流星拳PIA飞厚颜无耻的王婆匪——它根本就是个大杂烩。
其实这个贺岁本,我希望你能觉得它是杂拌儿。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可以吃。家里用一个绘着莲叶的磨漆盒子盛着,里面有桂圆干、糖莲子、怪味花生、奶糖、椰子糖、酒心巧克力、芝麻酥、花生酥……小时候最爱这漆盒子,妈妈每次捧出来,我就可以挑几样自己最喜欢的零食。一边吃,一边玩。
后来看邓云乡的散文,才知道很多年前旧京亦有这样的风俗,虽然那个时代的零食种类不同,但零零碎碎也有好多样,凑在一块儿就被称作“杂拌儿”。这是个很可爱的名字,于是我觉得这本书,也应该被称作“杂拌儿”。
它里面有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长的短的,各式各样的小短篇,就像一盒“杂拌儿”。过年的时候你打开漆盒子,就可以挑你爱的那几样,尝一尝,放一放,再尝尝。
因为是“杂拌儿”,所以里面的东西也很杂,有古代背景的,有架空背景的,有现代背景的,有搞笑的,有煽情的……所以也许颜色不一,式样各异,但总的来说,我还是衷心希望能有一样两样,让你喜欢。就像小时候过年的花生酥,又松又软,触齿即化,能让你眯起眼睛来,给我一个月牙样弯弯的笑容。
去年给《当时明月在》写序的情景好像还历历在目,今年这本《桃花依旧笑春风》又即将出版。时光荏苒,2008年对每个中国人而言,都是不寻常的一年。我们经历了雪色的二月,我们经历了黑色的五月,我们经历了红色的八月,我们经历了蔚蓝色的九月。从雪灾到地震,从奥运到“神七”,一路大灾大难,大喜大悲,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宕起伏。我希望大家同我一样,回首这一年时,更多的感受是珍惜与幸福。
而这一年,也是让我最有感触、最受震动的一年。如果说以前我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那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家人坐在灯下吃饭;幸福就是牵着他的手散步;幸福就是路人对你微笑;幸福就是我在写故事,有人会看。
不论看我小说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百人,还是一千人、一万人……只要有人看,就是我莫大的幸福。
每一本图书的目的,其实只是愉悦读者。而身为作者最大的幸福,就是读者的懂得。字里行间,会心一笑,把书里写得最得意的部分挑出来,把书里埋得最隐晦的伏笔挑出来,每当我看到这些留言或者信件,都会觉得受宠若惊。是你们让我的人生如此精彩,是你们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如此惊艳!
谨以此书,献给每一位陪伴我在文字中成长、陪伴我一路走来的看官大人,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如此宽厚地对待我、懂得我、纵容我!
祝平安康健,幸福美满!
匪我思存
2008年12月3日
郎君不骑竹马来
肖豫鄂那部雅阁的后视镜被刮了一下,车门上也蹭掉两道长漆,于是站在大马路上,冷着一张脸和对方理论。抢道还刮花了她的车,怎么也是她有理。
的士司机见她不是好说话的样子,一面争辩,一面就呼电台。肖豫鄂心中大怒,想,你会搬救兵,难道我不会吗?正开车门翻手袋找电话,后面车道上却有部车停了,有人伸头就冲她喊:“豫鄂!豫鄂!”
稍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像在喊“鱼儿鱼儿”,引得远处人行道上的人都朝这边望。她心中更怒,这么多年,康剑就从来没有出现得令她愉悦过。
从七岁她翻栅栏被挂住裙子,他笑嘻嘻地站在栅栏那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到九岁时上课开小差,被留下来打扫卫生,再往后,十二岁办黑板报画砸图画,十五岁被笔友追到学校里来,十七岁暗恋隔壁班帅哥无望……他无时无刻不是在她最窘迫的境况中出现。好在高中毕业后他“小人家”出国灌洋墨水去了,不然若不幸和他念同一所大学,她非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郁闷死不可。
可不过清净了几年工夫,他竟然又大摇大摆杀回来了,重新隔三岔五出现在她面前。
连偌大的城市,出了小小的交通意外,他也可以正巧路过。
的士司机看到康剑气势凛凛身材高大,气焰迅速地低下去。肖豫鄂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双方都懒得报警,于是的士司机赔了一百块钱。肖豫鄂将粉红色的钞票往手袋中胡乱一塞,问康剑:“吃不吃饭?”
“吃。”他很干脆地回答,“正好饿了。”又指了指她的车,“多少年了,还不换?”
肖豫鄂给他一个白眼:“没钱。”
康剑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悍马H2,肖豫鄂双眼发光:“小康,又发财了啊。”
康剑前年才回国,车已经换了三部,他十分不满地斜睨着肖豫鄂:“再叫我小康我今天就点澳洲龙虾。”
肖豫鄂的声音比他还要不满:“怎么又是我请客?你比我有钱。”
康剑一脸的坦然:“你没听说过越有钱的人越小气吗?”
结果先将她的车撂到店里去补漆,然后蹭他的车过江去吃小龙虾,两个人吃得撑死也不过九十大元。肖豫鄂将的士司机刚给的百元大钞往桌子上一拍,十分豪气地说:“老板,不用找了——拿十块钱的烤虾球打包。”
康剑偷着乐,偏偏被她看见:“笑什么,正好晚上宵夜。”
在路上虾球就被她吮指啃完,辣得她直咝咝地吸气,一迭声嚷口渴。康剑没辙,只好顺路将车开到上岛去。一杯冰水还没喝完,康剑的手机已经响了,讲电话时他语句简短,只有几个基本的单音节叹词:“啊”、“嗯”、“哦”,最后说了句“不行”,就将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又响起来,这次他干脆不接了,直接关了机。肖豫鄂想到那部《手机》里哼哼哈哈的接电方式,已经禁不住乐了:“小康子,是不是被查岗啊?最近这个好彪悍,竟然敢查你的岗。”
康剑狠狠瞪了她一眼。死男人臭要面子,又被她戳到了痛处。肖豫鄂正是乐不可支的时候,猛然看到走道那头过来一帅哥,模样周正得竟有几分像赵文瑄。养眼的当儿肖豫鄂就只会捧着杯子啜冰水了,连上岛都有帅哥出没,祖国真是建设得越来越美好了。
哪晓得帅哥竟是冲康剑来的,两个人高兴得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语讲了足足有几分钟,康剑这才想起来还有肖豫鄂没介绍。“肖豫鄂。”康剑说得极快,倒像是“小鱼儿”,肖豫鄂赶紧解释:“肖邦的肖,河南的豫,湖北的鄂。”
帅哥笑起来眼角犹带三分桃花意:“我叫展轶。”
展帅哥与康剑有生意上的往来,两个人谈得情投意合。好在帅哥相当会做人,怕冷落了肖豫鄂,微笑着问:“不知肖小姐的名字有什么来历,这样的独特。”肖豫鄂一看到帅哥笑就喜不自胜:“是我爷爷给我取的,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在河南工作,我出生时他正巧调到湖北,于是我的名字就叫豫鄂。”
康剑突然插了句话:“我认识你十几年了,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个这样的典故?”
肖豫鄂冲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又没问过我。”康剑哧地笑起来:“幸得你爷爷当年没在黑龙江,后来又没调新疆,不然给你取名叫肖黑新,小黑心,哈哈。”
肖豫鄂痛恨在展帅哥面前还被他这样取笑,伸长了腿就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直踹得他龇牙裂嘴,这才觉得心里好生痛快。
从咖啡厅出来后肖豫鄂拼命使眼色,康剑总算心领神会,对展轶说:“我还有事要过江去,能不能请你帮忙送肖小姐回家?”
展轶自然答应,等登上展帅哥的奥迪A6,肖豫鄂没忘在心底感谢康剑,这家伙总算知情识趣了一回。车上CD放着一首《Riders on the Storm》,伴音里风雨潇潇,车窗外却是一轮皓月,夹在城市的高楼间,忽隐忽现。
展轶的声音也在这样的夜色里生了磁性:“肖小姐和康剑认识很久了?”
她想了想:“十八年了。”
哇,真是久,久得已经够张爱玲写一部小说。
果然展轶笑起来:“真是久。”
她怕展帅哥误会,连忙地撇清:“那小子重色轻友,当年我帮他递了多少情书,传过多少玫瑰啊。高考后他和小女友分手,还是我在公园里陪他走了一下午。出国不到三个月,马上认识一台北妹妹,打越洋长途还不忘夸人家美丽动人。现在照旧是这样,一看到美女,就将咱们这班老友置之脑后。”
展轶的笑声似从胸腔中发出,带着嗡嗡的震鸣,好听极了。可惜她住得太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才近十点钟。搬出来时老妈对肖豫鄂约法三章,头一条就是十点以后不许带男人回家。纵然帅哥笑容可爱,可是老妈知道后会啰唆三个月,后果严重点说不定立刻逼她搬回家去。帅哥笑得再灿烂,她亦只好忍痛割爱。
好在缘分天注定,双休日和银澜逛街累得脚脖子疼,两个人到真锅歇脚,一杯蓝山没喝完,银澜就直冲她笑,害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脸上有黑印、扣子扣错了、弄花了口红,只差要去洗手间仔细端详了。银澜这才告诉她:“妹妹,走桃花运啊,那边一帅哥看你好久了。”
转过头去,呵,果然惊喜,是展轶。
他起身过来,笑时依旧眉梢有点点上挑:“真是肖小姐,我怕认错,一直不敢过来打招呼。”
难得她今天穿了裙子,又有中规中矩的妆容,连头发都一丝不乱,那是因为今天要回去见爷爷。这副假淑女的样子与那天张牙舞爪的形象大约差了太远,看到展帅哥眼中掠过类似惊艳的神色,她只好连笑容也装得矜持起来,和展帅哥语焉不详地聊天气、聊咖啡、聊时事新闻。银澜在一旁笑吟吟地看,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灯泡不必理我”八个大字了。
一出来,银澜就说:“车子下午我借用啊。”拿了钥匙便扬长而去。展轶也忍不住笑:“肖小姐,我送你吧。”
今天他车子CD里放的是《下一次真爱》,余文乐的声音有些平庸,可是旋律清亮,车窗外阳光晶莹,连马路上滚滚的车流亦是可爱。“我等待下一次的真爱,这样也不坏,就算现实有一点难捱。”
从后视镜里也能看见自己微微的笑容,展轶也看到了,问:“你笑什么?”她不答话,过了几秒钟,展轶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开始得这样莫名其妙,没过多久人尽皆知她有了帅哥男友。康剑给她打电话,敲她请客:“怎么着也得谢谢我这介绍人吧?”
介绍人,亏他想得出来。她痛快地答:“行啊,可你得带现任来。”
没想到他真的带了现任女友来,大眼长发,模样像张柏芝,美得连她也挑不出半分毛病。趁人家去补妆她连忙对康剑说:“小康,下回打电话千万别关机了,这样的美女,每天查岗也值啊。”
康剑的眼锋嗖嗖地剜过来,展轶早已经乐了:“小康?《天龙八部》里的马夫人啊?”
康剑拿起餐牌来,真的就点了澳洲龙虾。
不过四个月,和展轶分手后她打电话给康剑,有气无力:“请我吃龙虾吧。”
结果吃龙虾刺身,芥末辣得眼泪滚动,终究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名正言顺红了眼眶。康剑闲闲地说:“你不是要哭吧?我认识你这十八年,可没见你哭过。”
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半晌才做得声:“谁要哭了?”将餐巾往桌上一拍,“不过是个臭男人,不值得。”
隔着桌子陪着她的也是臭男人,怔了一怔,像是啼笑皆非。
回去的路上风大雨大,她蜷在座位里。这样的天气,真是应情应景,车子走在桥上,暴雨如注,水声隆隆,连路灯都在豪雨中淡薄成稀疏的橙红。一根根拉索从身旁掠过,四面都是茫茫的水汽,桥像是正往江中沉去,无数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雨刷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
他的手机响起来,一闪一闪的头像跃动,她斜睨瞧见明明是张柏芝,他却将电话挂掉了。
她嘀咕:“干吗挂人家电话?”
“要你多管闲事。”
本来他们说话向来都是这样一句顶一句,不等她再说话,他竟数落起她来:“肖豫鄂,你自己说说,你谈过多少次恋爱了,每次为了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就不要人家了。世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可你再这么挑拣下去,再多的好男人也不多了,你当心嫁不出去。”她闷闷的:“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要你多管闲事。”
手机重新唱起歌:“Alas,my love,you do me wrong.To cast me off discourteously…”一闪一闪的头像还是张柏芝,他看了一眼,关掉了手机继续训她:“反正下回我不管你了,照你这样子,活该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她冷笑:“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来管我?你以为你就是好男人了?那你还动不动就关手机?我告诉你,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那是关心你,你有的没的手机一关,她难道不以为你出了事,难道不着急?”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你少管闲事,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我怎么管不好我自己了?”肖豫鄂终于也火了,“你凭什么多管闲事?你凭什么?”
轰轰烈烈的大雨铺天盖地地浇下来,车子像是被卷在水中,他一脚踩下刹车,溅起来的水飞出老远。他气得全身发抖:“肖豫鄂,你别得寸进尺!”他失了理智,那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你不过仗着我爱你。”
世界终于静下来,完了,一切都完了。
十八年来最说不得的一句话,他鬼使神差一样说了出来。车窗外什么都看不到,一波波的水降下去,路灯的光华在水中扭曲,滟滟的,如同整个世界陷入了霓虹。
十八年前她七岁,翻过栅栏去摘橘子树上的青果子,不想栅栏挂住了裙子,不远处有小男孩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的脸让太阳晒得红红的,鼓起嘴来狠狠瞪他。他们家昨天才搬到她家隔壁,一口京片子,让小小的她也能听出调侃:“你这是在学小山羊跳栅栏?”
就这样结了梁子,他比她大两岁,他因为插班矮了一级,小学四年级时她又跳了一级,最后和他混成了一届。到了初中,在班上他年纪最大,她年纪最小,吵起架来肖豫鄂不是对手,气得最后一句甩过去:“我和你有代沟!”再往后来,随便吵架,三句话没完就是:“我和你有代沟。”也不管他是不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口吐鲜血,肖豫鄂施施然就径自踱开了去。
高中时代她出落得明朗可爱,穿鹅黄色的T恤,短发像朵蒲公英,柔软地盛开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放声大笑,眼神清澈如同她身后的天空。
他犹豫了一个多月,终于将信递到她手上,转身就走。
当天中午在食堂她朝他走来,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连手里的不锈钢勺子也在微微发抖。
她笑得阳光灿烂:“小康,信是给谁的啊?写得真是声情并茂,一往情深,没想到你竟有这一手。可你总得跟我说是给谁的,我才好帮你递出去啊。”
那样那样的窘迫,再没有办法掩饰,他赌气说了班上最漂亮的一个女生的名字,她半天才翻白眼:“什么品位?”硬生生又甩下一句话,“我和你有代沟。”
她急急地往外走,背影微微耸动,他想她必是暗暗地笑不可抑。
信上没有称谓,那四个小时里她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以为,信是他写给自己的。
她急急地往外走,背影微微耸动,得到的答案多么难堪,她全身发抖,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幸福像花儿一样
孟哲哲火冒三丈,对着电话就嚷:“于江浩你答应不答应?”
那边嘈嘈切切的一片杂音,像是拿着手机穿过几道门,然后到达了比较安静的地方,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迟疑的声音:“我今天有点忙。”
“你忙?”她声音突然温柔似水,“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啊,于部长。”
于江浩倒吸了一口凉气:“哲哲你别这个样子,我马上要下乡去,过会儿我打给你行不行?”
她冷笑:“不行!我比你更忙。”
恶狠狠地将手机关掉,只觉得累,认得二十年还要这样恶形恶状地吵架,而且还吵不出眉目来。其实小时候是多么团结友爱呀,十岁了还可以志同道合地去偷车库后山树上的枇杷。念了初中泾渭分明,男生都不跟女生说话,可是他和她可以例外,早晨在机关食堂里遇上,他会理直气壮地大叫排在前面的她:“孟哲哲帮我买两个包子。”放学时远远看到他在前头走,她也会理直气壮地喊:“于江浩数学作业给我看一下。”
“什么看一下,就是抄一下。”他没好气地站住脚,揭露她的巧言令色。他就在街头打开书包,哗啦啦乱翻一气,翻出练习簿。她笑眯眯地接过去,塞到自己书包里:“抄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别小气嘛。”
念高中时还是一如既往有着革命友谊,只是分了科,所以不在一层楼上课。她学理,他学文,完全颠倒过来。他数学好得令人发指,她语文分数可以叫人绝望。
过年了随父母到她家拜年,两家的父母在客厅里嘘寒问暖,他和她在书房里闲扯。“这才叫优势呀。”他一脸的得意,“我要是学了理,谁都会认为数学好是天经地义。哪像现在,班主任视我为稀世珍宝。”屋子里暖和,他进门就脱掉了厚重的外套,里头穿了一身的白,白毛衣白仔裤白波鞋,长腿一伸真像鹭鸶。还自以为很帅,她在心中嗤之以鼻。原来他和她身高相差无几,进了高中他突然呼啦啦长起来,像是棵雨后的春笋,瞬间就比她高了一个头。每当和他说话都得仰望,所以她记了仇。
“哎哎。”他轻踢着藤制的茶几,茶几玻璃面上水杯里的水泛起轻微的涟漪,“我说,升了官都不请客。”
她完全不解,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终于咧开嘴笑:“书记同志呀,都和我爹一个级别了。”真是个笑话,她差点忘记自己被选做团支部书记。其实完全是恶作剧,王磊的《团支部书记》正在校园里唱得如火如荼,唱得连素来不解风情的理科班男生都突然集体中邪,横了心要选出一位女生当团支部书记,结果全班一共十二个女生,就这么巧相中了她。从此后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多起来,他在学生会团委当宣传部长,每逢周三就到班上找她:“写稿啊,孟书记,不要忘记组织安排的任务。”半大小子,已经俨然一套官方说法,真是家学渊源。
课业那样重,他还催魂夺魄一般,她只得敷衍一二,所以每逢周末下午放学时分,校园广播台的主播同学就会脆生生地念出她的名字:“作者:高中部二年级理2班,孟哲哲”。谁知这也会引来流言,外班的闲言碎语偶尔传到她耳中,说她仗势霸占校广播。她的脾气像颗爆炭,他再来,她就横眉冷对:“没时间,找别人去。”
“我能找谁?”他的脸顿时垮下去,“支持一下工作。”
她心情坏透了:“不支持,你自己写好了。”
“我?”他嬉皮笑脸,“打小你就知道,我写不出来。”
好歹他们也是全市排名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这种人竟然也可以混到文科全年级前十名,真是教育制度不长眼啊不长眼。她狠狠地鄙视他:“你每次考试作文是怎么写的?”
“都是官样文章,那还不容易。”
他倒是真能写官样文章,后来考入大学,凭着能写一手花团锦簇的总结报告、先进事迹材料,先是系团委,然后是院团委,最后是校团委,一路高升上去,还没出校门就已经炙手可热,丰功伟绩数不胜数。与他意气风发的大学时代相比,同在一间校园里的她简直是乏善可陈,最后连她妈都对她唠叨:“你看看人家江浩,人家写文章都写出前途来了,你成天风花雪月,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唯唯诺诺。双休回家,意外地竟在公车上遇见江浩,他逮住她问:“你怎么连校文学社都不报名参加?”
她伶牙俐齿:“我学的是信息与通讯工程,又不是中文。”
“星期一下午到团委来,有事和你谈。”俨然还是一口官腔,“连入党申请都不写一份,怎么就不积极要求进步呢?”
“我就要当落后分子!”
声音稍高,整车的人都看着他们。他怒目相向,她毫不迟疑地瞪回去。她再瞪,他就笑了:“哎,哎,眼珠子掉出来了。”
到底还是让她三分,其实也不是怕她,用他的话说,是不与她一般见识。她脾气急躁,而他沉稳温和,何况她是女孩子,打小在一块儿玩他父母总要叮嘱:“要照顾妹妹呀。”
他比她大七个月,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他于江浩,他也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她孟哲哲。
只有一回,是刚上班那会儿,他在餐厅里遇上她。他带着位极漂亮的女朋友,惟恐人家误会,连忙向对方介绍她:“这是我妹妹。”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她在心里骂足三遍,脸上却笑靥如花。临了搭他的顺风车回去,还虚情假意地将他女朋友夸了又夸,哄得他心花怒放。
到中午她也没开手机,去食堂吃了饭上楼来,办公室电话响得惊天动地,结果却是他:“哲哲,你到底怎么了?”
她顿时掷地做金石声:“你自己想。”
“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又这样?”
“我忙,我挂了。”
他的肝火终于上来了:“孟哲哲,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成天无理取闹行不行?”
她尖着嗓门嚷回去:“我就是无理取闹,于江浩,我告诉你,你一天不和我离婚,我就一天到晚闹死你!”
啪地将电话摔上,坐下来直喘气。
再好的交情果然也不能结婚,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也是友情的坟墓。决定结婚那会儿多理想啊,上床夫妻下床君子,还约法三章,结果实践证明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上个星期问过一回:“为什么向我求婚?”
他当时在做什么?看新闻还是看球赛?睡衣是她买的,灰色底子棕色暗纹,吃睡长吃睡长,他现在圆滚滚像只泰迪熊,哪有半分当年鹭鸶的影子。他舒服地躺沙发上伸长了腿,在家里他总是懒散得出奇,不耐烦她挡住了电视,于是随口敷衍:“你好养活呗。”
“于江浩!”
“嗯?”他像是回过点神来,“我爱你呀,我爱你爱到骨头里,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只好把你娶回来了。”
说得这样顺溜,她牙齿根发酸,拿根牙签剔一剔,只怕牙都会一颗颗全掉下来。太可怕了,这男人。
求婚的时候他一条一条向她分析利害关系:“首先,你老大不小了。别瞪我啊,行,行,是我老大不小了。其次,我妈多喜欢你呀,不怕弄个不知根底的恶婆婆,处理不了婆媳关系,人家专家说婆媳关系比夫妻感情还得要更慎重处理呢。再次,咱们不在一个工作单位,产生不了审美疲劳。最后,你跟我都属于没力气再折腾了,不如趁早整合,保存实力。”
最后一句打动了她,她确实没力气再折腾了,烈火烹油、鲜花似锦的轰轰烈烈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她再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折腾了。她这辈子总得要结婚,不结的话会伤父母的心。
没爱情算什么,他们有长达二十年的友谊,只怕比这世上大多数爱情都还要长久呢。师太说,我们与之相爱的是一些人,然后与之结婚的是另一些人。张爱玲说,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李碧华说,有的情如同指甲,剪了就剪了,无关痛痒,而且还会再长出来;而有的情如同牙齿,拔掉了也会留下隐痛的伤口,永生无法愈合。
她刚刚失掉一颗牙,空出终生无法愈合的伤口,那里缺失的东西,永远无法再弥补,一饮一食都会痛不欲生,所以干脆置之度外,尝试彻底去忘记那里曾有过一颗牙齿。
计划是相当的完善,连婚后每个双休到底回谁家父母那里吃饭,都事先排出了表格。不过有些事情也会出乎计划之外。好比拿回结婚证的那天晚上,他终于名正言顺赖在她房里,磨磨蹭蹭不肯走。
“你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要闭上?”
“你瞪着我我怎么亲你?”
“上次我瞪着你你就亲我了。”
“上次我喝高了,你瞪着我,我以为你冲我暗送秋波呢,是男人都会亲的啊。”
“你去死。”
“哎,哎,你怎么踢人啊,刚拿证就谋害亲夫?”
“啊!不行,疼!你别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头发太长了。”
“你别动啊,挂在你领扣上了。”
好不容易解下头发,又解扣子。结果她紧张过度,他解她扣,他又解她又扣,到最后将他搅糊涂了,她扣他也不自觉帮着她扣。她干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本来也很紧张,看到她笑,一时也忍不住笑了,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越笑越厉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笑瘫在床上。
还是有很像夫妻的时候,两个人到班多士岛度蜜月,风景实在太美,美得像天堂像梦境像电影布景像童话像虚构,就是不像真的,结果两个人和和美美乐不思蜀。椰风树影,水清沙幼,在这样的地方,没有爱情也很容易眼中只有彼此。白色的沙滩上碧蓝的海水刷地扑上来,又刷地退下去,他们被热带的太阳晒得发昏,甚至黄昏时分站在斜阳下深吻。
她悻悻地想,如果当初去的不是马尔代夫而是海南岛,没准这婚早就离了。
“小孟,”主任突然踱进来,“这材料你送到市委宣传部去。上次咱们报的材料不过关,你去听听他们的意见,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过关,咱们再改进。”
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冒着三十七度高温还抱着大叠文书,一时又拦不到的士,烈日当头,她站在街边挥汗如雨,不禁悲从中来,恨不得放声大哭。
她送去的同样不过关,宣传部的同志估计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比她还年轻,却对她谆谆教导:“人家单位都报了,就数你们最迟,最迟不算,还不合格。”
她唯唯。
“要国家一级刊物的作品才可以,你们报来的这几篇都不行。”
她诺诺。
“工作要有责任心,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怎么能搞好工作?”
她唯唯诺诺。
好不容易年轻的同志训话完毕,她出了办公室,在楼梯口思想斗争了一分三十秒,终于还是上楼去。楼上一层办公室都关着门,静悄悄的。这办公楼建于八十年代,虽然重新装修过,但走廊又长又曲折,像迷宫一样七弯八拐,大白天还开着灯。过道处挂着块醒目的公告牌,按机关要求写着各领导的去向,黑色贴膜颜体“于江浩”三个字后头,蓝色油笔一气呵成的草书:“下基层检查。”
每次下乡他回家都特别晚,她从来不等,今天横了心,吃过晚饭就玩“吃水果”。苹果、荔枝、香蕉、猕猴桃、菠萝……她恶狠狠地点着鼠标。嚓!嚓!嚓!吃掉!吃掉!全吃掉!一直玩到夜深人静,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晚,从前她都睡着了不知道。她光着脚丫子跳下沙发,几步跳到玄关处,他眯着眼睛直笑:“哟,这么晚还等我回家?受宠若惊啊。明天我一定爬起来看,太阳打哪儿升起来的。”
她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哎”了一声,连连躲闪:“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小人动手!”
大理石的地面太凉,她赤足一只脚踏在另一只的脚背上。
“要不要我抱你?”大灰狼讨好地凑上来,酒气扑鼻。
“别碰我!”她断喝一声,“又喝成这样回来,你存心不想和我好好说话。”
“哎,哲哲,你瑜伽没白练啊,金鸡独立站得这么稳。”大灰狼绕开一身凛然正气的小红帽,一路走一路说,“你又为了什么?我警告你,这个月第三回了啊,你不可能一个月三次PMS吧?”
“什么是PMS?别仗着自己是番文系毕业,就用鸟语骂人。”
“谁骂你了?谁骂你了?有的人吧,不爱学习,还特爱疑神疑鬼。”
“行,我爱学习,我学你讲番文,离婚用番文怎么说?”
“你怎么又来了?我今天都快累死了,你要再没完没了,我可就真翻脸了啊。”
“我认真要和你离婚,房子电器财产什么的,你趁早拟个协议让我看看。”
“孟哲哲!”他终于将手中的公事包掼在地上,“你信不信我揍你!”
他嗓门大到吓她一跳,她只好色厉内荏地更大声:“你敢!我上许大姐那里告你去!你家庭暴力。”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妇联主任换人了,许大姐到政协当副主任去了。”
“住手!再不住手我踹你了!我真踹了!流氓!”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行不行?我检讨,我不该又和方文雅一块儿吃饭。可那的确是工作需要,人家在做一个关于学习八荣八耻的专题片。再说,那不还有电视台的人在一块儿呢。”
“电视台里就没一个好人!”
“哎哎,别攻击新闻媒体啊。”
“我还攻击政府官员呢!”
“啊!你还真踹啊?太狠了你。人家方小姐其实是有立同志的那位,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深更半夜的,快洗洗睡觉了。”
“胡说!上回你说她是赵总的女朋友,这次又说是康副市长,你说清楚,你到底和她什么关系?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她歇斯底里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变成一只小茶壶。
“约法三章第二条,互相不干涉私生活。”他终于火了,字字掷地做金石声,“你跟孙少国吃饭,我可一个字也没问你!”
她终于教他给气着了:“我跟你离婚!约法三章第三条,一方觉得有必要时即可协商解除婚姻关系。”
“孟哲哲!”他像是彻底被激怒了,发狂一样。
“住手!混蛋!流氓!”
“我今天就流氓给你看看!”他气得直喘粗气,“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你成天跟我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离婚,我偏不离,这辈子我就拖着你!你不爱我,没关系,不爱我我也拖着你!”
“不行!”她快哭了,看看挣扎无望,根本不是对手,“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我他妈今天就要!少来安全不安全那一套!你连孩子都不愿意跟我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谁!这辈子你都甭想!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我告诉你,你甭想!”
她眼泪突然哗啦啦地流下来:“我怀孕了。”
两个人僵在那里,他活像傻了一样,还按着她的胳膊没有动弹。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像被针扎了一样跳到一旁,想想不对,又俯下身来:“哲哲……”
她用手盖着脸哭,他去拉她的手,又不敢用劲:“哲哲你别哭啊,我错了,我流氓,我错了,你打我成不成?你别哭啊。”他手足无措,“你别哭啊,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先别哭啊。”
她哭得更大声:“我要跟你离婚!”
“不行!”
“我不要生孩子!”
“不行!”
她像个小孩子,“哇”一声又继续哭起来。他筋疲力尽,顺着沙发溜下去坐在了地板上,从荷包里摸出烟来,刚刚打着打火机,又想起来,心烦意乱地将整包烟揉成一团,想要扔出去,最后还是攥紧了:“哲哲,你别哭了,你要是真不想要这孩子,不生就是了。”
她停了停。
他自嘲地笑:“看,于江浩就是拿孟哲哲没辙。”
她抽泣:“那你妈呢,她要知道了还不吵翻天?”
“你不说,我不说,她上哪儿知道去?”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他从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支烟来,慢慢捋直了,点上,用力吸了一口,吐出悠悠的灰白轻烟,轻描淡写地说:“我爱你呗,我爱你爱到骨头里,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好不容易娶到了你,怎么能不好好哄着你过日子?”
还是一贯的油腔滑调,可是她怎么听着就觉得有些发酸,也不知道是叫他肉麻着了,还是怎么着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这个双休日轮到回他父母家去。
照例是一大桌子菜,还特意给她蒸了一条鲈鱼。
“哲哲,吃呀。”他妈笑眯眯,“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叫阿姨去买的鲈鱼。记得打小你就喜欢吃,江浩小时候可坏了,老叫你小花猫小花猫,就说你爱吃鱼。”
鱼腥气直冲嗓子眼,她狼狈地扔下筷子,冲到洗手间去大吐特吐。
他也扔了筷子跟进来,看她吐得连眼泪都冒出来了,不做声,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漱口。
他妈也跟进来了:“怎么了?哲哲,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头也没回,“是吃坏了,她一向好吃,昨天凉面吃多了,在家就上吐下泻。”
“啊?看了医生没有?”
“看了,医生说就是吃坏了。”
“那喝点霍香正气水吧,我上楼去找啊。”
脚步声渐渐远了。楼下的洗手间很宽敞,洗脸台是大理石的,冰凉地贴着她的皮肤。她不做声,他也不动,两个人站在里面,墙上大玻璃镜子里,她看到他的脸,他迅速地转开头去。
“于江浩!”她突然拽住他袖子,“你是说真的是不是?”
“什么真的假的?”他浮滑地笑,“你说什么呢?”
她说不出来,太肉麻了,她说不出来。何况他这样子若无其事,她要是猜错了,就太丢人了。所以到嘴边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出去了出去了。”他揉揉她的头发,“又发呆!”
他一紧张就喜欢揉她的头发。她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吻她,太紧张,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最后终于蜻蜒点水样地在她唇上一触,闪电般就已经松开了,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好似那亲吻根本就是不经意。他不是没有吻过别人,他曾经有女朋友差点要结婚,她同孙少国分手后不久,他就同女朋友分手了。
然后就总是在各种场合凑巧遇到他,遇上了他总请她吃饭,知道她好吃,带着她城里城外地跑,几乎将全市有特色的大小餐厅全吃了一个遍。后来有天在酒吧,两个人都喝得有点高,出来在车上他就吻了她。
蜻蜒点水样的一吻,却足足吓傻了她。
他与她是青梅竹马,情同手足,这么多年来是兄弟,是战友,是摸爬滚打的好朋友。
根本没想到要谈恋爱。
事实他们也没谈恋爱,就除了那段时间常常能遇见他,常常被他请吃饭,然后不久他就向她求婚了。
她考虑了不长时间,就点了头。
这世上哪里还有爱情,能找个不讨厌的人结婚,已属皆大欢喜,来之不易了。
去拿结婚证两个人还像过家家,拎着糖和水果从民政楼的一楼一直派发到四楼。整个民政楼的同志,从厅长到办事员,全都乐呵呵地忙着吃糖吃水果,结果连国家规定的九块钱都忘了收,就将大红的两个本本发给了他们。
在车上他嘘了口气:“可算是结了。”
她完全心不在焉:“你看过酒席菜单没有?我们还是和父母分开请客吧,不然人太多了,没一个酒店能摆下。”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答案太惊心动魄,她简直不敢去想。
走回桌边,他已经给她盛了一碗百合绿豆汤凉在那里:“搁的冰糖,不是白糖,你吃吃看。”
她尝了一勺,甜,甜到心里的甜。
一乐,她就冲他一笑。
他让她笑得莫名其妙,干脆一脸正色,正襟危坐。
小样,还装!
她志得意满地想,回家就审你,不信审不出来你。
弦乐人生
天还没有亮,泺弦起来上洗手间,睡得迷迷糊糊的,刚下床就被绊了一跤,一手就按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吓得她大叫起来:“啊!”
“你压到我肚子了。”
地上的人的声音似乎十分清醒,她于是也清醒了一点,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睡地上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昨天晚上拿脚踹了我七次,还用肘子捅了我两下,我不睡地上,没准挨得更多。”
泺弦赧然:“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太习惯……”
他起来把睡灯打开了:“要上洗手间是不是?从那边下床,其实更近一点。”
她乖乖地“哦”了一声,手足并用又爬上了床,然后爬到另一边,终于找着拖鞋,呱嗒呱嗒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才仔细观察,原来他铺了一半被子在地板上,另一半胡乱盖在身上。虽然是夏天,但空调一直开着,看着也怪凉的。
她说:“你上来睡吧。”
“不用了,我就凑和一下。你快点睡吧,我也睡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他把睡灯又关了,泺弦却睡不着了。本来换了新环境她很容易睡不着,不过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想到这里她在黑暗里都不禁脸红,抿着嘴偷笑,最后把头埋到枕头里去。其实床上有他独特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味儿,有点像烟味,又有点像沐浴液的香味,反正就是他的味道。
到天亮她才又睡着了,结果一睡就彻底睡迟了,是他把她叫醒的:“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她看了一眼闹钟,慌忙爬起来,冲进盥洗间,一拧开龙头竟然是滚烫的水,溅到手上顿时让她忍不住乱甩。
“怎么了?”他探头望了一眼,手里还在系领带。
“没事。”她打开冷水龙头,冲着。
“烫着了吧?”他走进来仔细看了看她的手,从吊柜里拿了药箱,找着烫伤膏,给她涂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昨天不告诉你了吗?我们这儿的锅炉出来的水温比较高。”
那是他帮她调洗澡水的时候告诉她的,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烫了个大水泡,亮晶晶看着怪吓人的,不过涂了药,不是那么疼了。换衣服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怕把药膏蹭得到处都是。他竟然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用一只手在那里挠啊挠啊,就是不上前帮忙。
她气着了,这男人!
“雷宇涛!”
“什么?”
“你帮我一下行不行?”
他嘴角微弯,似乎是笑了一下,走过去帮她扣好Bra,可是扣好之后他却没松手,手非常自然地滑到她的腰上,他的掌心很烫,嘴唇也是,又烫又软地吻在她的后颈下。这男人平常冷得像冰一样,可是为什么偶尔却像火?让人觉得全身都要燃起来了……她身子一软,差点没瘫在他怀里。
“上班要迟到了。”他不动声色放开她,似乎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而落地镜中,只看到她满脸春色,全身发红像煮熟的虾米一样,简直是太气人了!
等她换好衣服,又梳了头发化好一点淡妆,下楼去客厅的时候,司机和秘书都已经到了。
勤务员准备了早餐,但来不及吃了,雷宇涛挥挥手就走掉了——他说过早上要开会。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从这一刻起,就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生自灭了。
说到自生自灭也没那么糟糕,虽然路不熟,但她拦辆出租车,直奔新的工作单位去报到应该也不算什么。问题是从自家小楼走到大院门口,竟然走了整整十五分钟。
出了大门才发现门口这条马路十分诡异,的士非常少,拦车根本没车肯停,估计整条路都是禁停,只好继续往前走。虽然初夏的早晨并不热,虽然路两侧全是高大的法国梧桐,虽然柏油路面走起来颇有弹性,可是她特意换了高跟鞋,又是一身职业的铅笔裙,走得简直恨不得哭。
最后终于走到了路口,拦了辆的士,上车就说:“师傅,麻烦去公安厅,谢谢,请快一点。”
所以最后她还是迟到了。新单位的地方倒好找,新领导也很和气地接待了她,介绍主要领导给她认识,然后让办公室主任领着她去见各科室的同事,最后就有一位大姐带着她去量尺寸准备领制服。
她的新工作岗位很适合她,就在政治部,头一天上班没有什么具体的事,看看规章制度什么的就混过去了。下了班出租车很不好拦,她等了很久没等到空车,站在街边饥肠辘辘,虽然中午食堂菜花样很多,她吃得也不少,可是真饿了。好不容易拦了辆的士,结果司机一听说她要去的目的地就拒载:“那边堵得最厉害,我要交班呢。”
咬咬牙,跑到公车站牌前研究了半晌,终于找着一趟公交车。
下班高峰时期的公交,自然是挤得人山人海,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而且出租车司机说得没错,堵车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她要去的那块,老远就看到堵成了长龙,等公交车终于一步步挪到站,她下车时已经是大汗淋漓,两腿发软。
就这样她离大院门口还有老远老远一段距离,即使到了大院门口离家门也还有老远,想想真是要哭。
算了,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咬着牙往前走,刚走没一会儿,忽然后面有辆车超过来,就在她面前“吱”一声停下。她定睛一看车牌,竟然是雷宇涛的车。
她鼻子一酸差点没哭了。
幸好没哭,因为雷宇涛不在车上。原来司机送完雷宇涛回家,刚出来就看到她,所以她才有福气蹭车。
进门就看到雷宇涛,坐沙发上看报纸,见着她还说:“你们不是五点下班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忍不住要发飙了:“你太脱离人民群众了,你去挤公交试试,堵车堵得多厉害你知道吗?”
他终于瞥了她一眼:“脑门上都是汗,去洗澡。”
完全将她的熊熊怒火熟视无睹。
晚饭她赌气没吃,结果他一晚上呆在书房里,跟几个客人谈事情,而她在楼上关在卧室里生闷气。
十一点的时候他终于进来拿浴袍,看到她睡在床上,于是走近前,伸手撩了她一下:“哟,等着我呢?”
她大怒,一脚飞踹过去,幸好他反应快侧身闪了一下,于是只踹在他大腿上。
这一下子是真踹重了,他脸色很难看:“韦泺弦,你怎么回事你?”
她把枕头一拿:“我去睡客房。”
“你敢!”
“我怎么不敢?”她嘴硬,其实心里有点惴惴。雷宇涛长得像极了他父亲,脸一拉下来她就想到老爷子不怒自威的模样,心里就直打鼓。
太没出息了,她鄙夷自己。
他不怒反笑:“那你试试看。”
说实话她不敢试,于是决定好女不跟男斗,拉起被子往头上一捂,闷头睡。
他把被子拉下来,俯身亲她。到了晚上他下巴生出一点点胡茬,蹭得她很痒,她拼命忍,结果他忽然咬了她一口,她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结果他倒不亲了,说:“要不给你买辆车吧。”
“啊?”她先吃了一惊,然后觉得这主意也不错,“那买QQ吧,多便宜啊,而且颜色又多。”
“QQ不让上内环。”他的兴趣完全不在买车这事上,“这事明天再说。”
车最后还是没买,因为第二天雷宇涛的秘书提醒了她,她有出入证,可以名正言顺搭乘大院的交通巴士。这个车路线安排非常合理,而且有一个下车点离她的单位非常近,步行三百米即可。
过了十几天她看晚报,头条就是雷宇涛坐公交,还配了大大的新闻图片,说是记者巧遇云云。底下长篇大论,从本市公交现状、地铁工程进度、轻轨载客情况一直讲到了三个代表、和谐社会。
她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看了好几秒钟,心中愤愤,她挤公交都没人理会,他坐一次公交就可以上头条。
第二天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有糖醋排骨,她最喜欢吃了。大师傅手艺不错,排骨又酥又嫩,可惜还是没雷宇涛做的好吃。只是他现在官越当越大,事越来越多,在家吃饭的几率也越来越小,下厨房——那更是甭指望了。她啃着排骨,越啃越馋,寻思着最近无论如何要哄雷宇涛给自己做顿糖醋排骨,大不了牺牲一下色相。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算计雷宇涛的时候,旁边跟她一个办公室的周大姐突然问她:“对了小韦,你还没男朋友吧?大姐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她差点没被糖醋排骨给噎着,赶紧赔笑:“那个……周大姐,我已经结婚了……”
“啊?”这下轮到周大姐差点没被噎着,“你……你不是今年才24,研究生刚毕业吗?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
哎呀甭提了,想到这事她就有一腔悲愤。刚考上大学那会儿女生们就有句至理名言:“防火防盗防师兄”,她当成耳边风,听了没往心里去。结果呢?结果就是被老奸巨猾的雷宇涛给骗了。她拿筷子气愤愤地夹起一块排骨,想当年她可真“单蠢”啊,又单纯又愚蠢。那会儿她父母都还在云南,而雷宇涛正在她们R大修MPA的学位,于是母亲就拜托雷宇涛照顾她。他把她照顾得还真是好,每个双休日他都要来听课,她当时刚大一,课又少,嘴又馋,于是他下课就带她去吃饭。他在A市土生土长,狐朋狗友一大堆,今天这个发小请客,明天那个死党做东,吃来吃去哄得她叫他大哥,怎么样也没想到他对自己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
刚上大四,就出事了。她想起来就觉得气愤,如果说雷宇涛是老奸巨猾的狐狸,那自己就是又单又蠢的小鸡,一只狐狸盯着一只小鸡四年,能不出事吗?明知道她酒量不好,他那帮狐朋狗友灌她酒的时候他都不拦着;明知道她酒品不好,她喝高了还不送她回宿舍,而是直接把她拉回了自己的狗窝。就这样,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竟然还厚颜无耻说是她强那啥他……
呸!
他一个大男人,就凭他那183的身高是她强得了的吗?他竟然声称,他实在反抗不了,还说怕反抗得太激烈伤到她自尊心!
呸!呸!呸!
至今这事还被她视作人生第一奇耻大辱!
中了圈套只好自认倒霉,原本想把这事给遮掩过去,谁知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第二天就把她父母都接到了北京跟自己父母摊牌,全盘托出并且十分诚恳地承认错误。
他那是承认错误吗?
他那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双方父母只差没当场押着他们上民政局去拿大红本本然后立刻举行婚礼,她又哭又闹以死相胁才把婚期往后推了两年,让她读完了研再正式举行婚礼。但不顾她的强烈反对,仍旧逼着她一手拿本科毕业证一手拿结婚证,成了可怜的两证女生。
就这双方家长还异口同声:“读完研还得两年呢,这期间怎么可以非法同居?”
呸!
凭什么这两年就打算允许他来非法同居啊?凭什么就不勒令他在她读研期间离她远一点啊?
真是一部斑斑的血泪史,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都耗在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身上,大好年华,她连一场恋爱都来不及谈,就被迫成了已婚。
“小韦,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周大姐的八卦积极性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在哪个单位啊?”
“他是公务员。”
“公务员好啊。”周大姐说,“你爱人是什么级别呀?”
“呃……处级。”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又没撒谎,刚拿结婚证那会儿他正在底下当县长,不是处级是什么?
“哎呀,年纪轻轻就处级干部呀,有前途。”
年轻?比她老好大一截呢,年轻什么啊?她真的不高兴了就叫他“糟老头”,不过这三个字不可以轻易出口,否则下场会很惨的。
由于回忆起了这些悲惨的往事,害得她下午消化不良,吃的糖醋排骨仿佛横在了胃里,怎么都不舒服。喝了两杯绿茶,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有气无力地拎包走人。
雷宇涛晚上又不回来吃饭,虽然家里准备了饭菜,但她也没胃口吃,直接冲了个澡上楼睡觉去了。睡到晚上八点多突然觉得不对劲,爬起来就上吐下泻,差点没虚脱得晕在洗手间。实在坚持不住了才给雷宇涛打电话,他八成是在开会,刚拨过去就按掉了。
她看着手机上“通讯中断”四个字就要哭,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又爬回床上去睡。
睡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响起来,她实在没力气爬起来找,赌气任由它去响。过了一会儿手机不响了,改座机响了。她把床头柜上的电话拿起来:“喂!”
“你怎么不接电话?”他的嗓音透着不悦,“怎么回事?”
竟然比她还凶,她说:“是你先挂我的电话!”
“刚才在开会,我正讲话呢。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你多大了?还跟小毛孩子一样!没事找事!”
她觉得更委屈了:“你不想管就算了!反正我死了都跟你没关系,你只管开你的会吧!”
他“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听筒里只剩嘟嘟的忙音,她拿着电话“哇”一声就哭了。
她越想越委屈,蒙着被子哭了一身汗,倒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迷迷糊糊就又睡过去了。最后被他叫起来的时候,她仍旧不是十分清醒。
他的声音倒难得的温柔:“小弦,起来换件衣服,我们去医院。”
她人迷迷糊糊的,还记得在跟他吵架:“我要跟妈妈说,你欺负我。”他顺嘴哄她:“行,行,先把衣服脱了,换这件。”她补充说明:“我要跟你妈妈说你欺负我。”
“行,跟我妈说。可是你在发烧呢,得先去医院。”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把胳膊举起来,好,伸进去……”帮她把衣服扣好了,又把她抱起来。屋子外头的夜风吹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他将她抱得更紧些,幸好车就停在雨廊下,进车里就觉得好多了。
他们在医院急诊部折腾了大半夜,光点滴就挂了三瓶。说是中暑和水土不服,来了都快半个月了竟然还水土不服……她也算服了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还得留院观察,于是她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请假。雷宇涛今天安排好了要下乡去,只好把她撇在医院里,留下勤务员照顾她。到了晚上下班时分他才赶回来,到医院看她,还给她拎了一保温桶的粥。
看到保温桶她想起来撒娇了:“我要吃糖醋排骨!你给我做!”
“这都几点了,我上哪儿买排骨去?再说你现在怎么能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我就要吃糖醋排骨。”她假装要哭,“雷宇涛,我知道现在你不爱我了。想当年我千里迢迢去县里看你,天下着大雨,路上又滑坡又堵车,我到的时候都是晚上十点了,你还挺高兴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一点排骨,你还做糖醋排骨给我吃。现在可好了,你升官了,就嫌弃我了,就想当陈世美了……连糖醋排骨都不给我做了。我要给爸妈打电话,说你欺负我……梁大秘的电话是多少?我要给老爷子打电话,说我刚来十几天,你就嫌弃我了……没准你在这里包二奶养小情人……”
“行了行了,”他算怕她了,“我去给你弄糖醋排骨。”
耶!
于是她眼巴巴在医院等着吃糖醋排骨,等了一个多钟头没等到雷宇涛回来,却等到了单位上的两位大姐。原来工会领导听说她请假住院了,于是按惯例派了两位大姐在下班后拎着水果花篮来看望她。这倒让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连忙招呼两位大姐坐,又给她们倒茶,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医生谨慎点,让多观察一天。”
“怎么也是住院嘛。”周大姐嗔怪,“你别客气了,你还是病人,快到床上躺着去。”
她说:“没事,就是中暑……”话音未落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雷宇涛提着保温桶兴冲冲闯进来:“糖醋排骨来了……”
呃……
两位大姐瞪大了眼睛看着雷宇涛,还好他当机立断:“对不起我走错了。”带上门就退出去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周大姐才如梦初醒:“那个……那个人好像是雷市长吧……”
另一位秦大姐也如梦初醒:“好像是……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呀!”韦泺弦强词夺理,“他就是一送外卖的,成天在这医院里送盒饭。他是不是长得挺像谁啊?今天上午他来送盒饭,护士也嘀咕过……”
秦大姐周大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被骗过去了没有,反正两位大姐又坐了一会儿,安慰她好好养病,就告辞而去。
雷宇涛等她们走了才又进来,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搁,冷着一张脸:“谁是送外卖的?你就不能说我是你丈夫吗?”
“那你跑什么啊?还说走错房间,我是你老婆很丢人吗?”
“你当时看着我连脸色都变了,还冲我直使眼色,我能不顺着说是走错了吗?不然你说不定跳起来打我呢!”
她被气糊涂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
“你前天晚上睡觉还踢我呢!”
哦……倒也是……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却摆出一副认定她十恶不赦的模样,横眉冷眼地坐到一边:“我连晚饭都没吃,被你差使得跑来跑去……”他把保温桶打开,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排骨,“还是我自己吃得了……”
啊啊啊啊!
怎么可以!
香喷喷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的糖醋排骨!
她扑过来跟他抢:“我要吃!”
他把手中的筷子举高:“就不给你吃!”
鄙视以身高欺负人的!她急得像小狗一样团团转,恨不得在他胳膊上咬一口:“雷宇涛,你太小气了你!”
他像是逗她逗上瘾了,直接将排骨喂进自己嘴里:“唔,好香。”
“雷宇涛!”
随着她掷地有声的最后一声怒喝,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秦大姐周大姐站在门口,一副眼珠子脱眶的样子……他们两人顿时僵住……保持了一个举筷一个抢夺的姿势。
啊?
这两位大姐杀个回马枪过来干吗?
她要怎么解释……
话说她刚才大叫雷宇涛的名字来着……她要不要说……她跟市长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其实他是她发小还是她师兄,他只是来看看她,谁知道多年未见于是非常激动,肢体语言不免激烈了一点……
而已……
算了,还是先找个地洞让她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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