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耿飚坚持将坎巨提划分给巴基斯坦,扬言:别人不敢,我敢!
1950年初冬,北京外交部的走廊里弥漫着墨香与烟味,37岁的耿飚刚刚领到一纸任命书:出任驻瑞典公使。他习惯了火药味,此刻却要收起军帽,换上礼服。有人低声感叹:“前线硬汉改当外交官,能行吗?”耿飚只是点了点头,把那张任命书折得整整齐齐,塞进上衣口袋。
从此,他的战场由枪林弹雨换成谈判桌。从北欧到南亚,他一次次在针尖麦芒的磋商中抢时间、换空间,也悄悄为后来那场举世瞩目的划界埋下伏笔。
1962年10月,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尘埃甫定。西部高原上空,残雪尚未消融,广播里的战报却已划出新的对峙线。正是在这种兵锋相接的背景下,中巴双方就划界一事重启磋商。彼时,耿飚身为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往返于伊斯兰堡与拉瓦尔品第之间,行程超过两万公里,文件摞成半人高。
坎巨提,这块面积近两万平方公里的飞地,很快成为桌上的焦点。地形封闭,海拔陡峭,补给困难,战略意义有限,却牵动着民族感情。参会专家有人摇头,担心民意汹涌;也有人忧心军功付诸东流。会场气氛时常僵住,一句“这片地方埋着我们的烈士”让人噤声许久。
耿飚没有急着呛声,反而拿出手绘地图,标出从喀喇昆仑公路到瓜达尔港的假想线路。“如果想要走出去,非得在这儿打开一扇门。”他顿了顿,“给,是为了更大程度地守。”这句话让很多人沉默。两天后,又有人提出折中方案,只割一半。耿飚起身,用筷子在茶几上轻轻一点:“半步走不出山谷,得一步到位。”
“别人不敢,我敢。”这是耿飚在会上唯一一次提高嗓门。短短七个字,如同当年湘江激战时的那声冲锋号。在军旅岁月里,他深知犹豫就是最危险的敌人。1959年拉萨骚乱时,他曾奉命赴边调研;那一趟回程路上,他就注意到巴方对中国援手的热切。正因这段经历,他笃信中巴可以结成长久伙伴。
有意思的是,巴基斯坦起初也不敢相信中国会如此大方。外长布托私下对耿飚说:“真的全给?”耿飚摊开双手,只说了三个字:“说到做到。”这一幕后来被巴方官员写进备忘录,称之为“冰山融化的瞬间”。
1963年3月,中巴边界协议在北京签署。坎巨提悉数划归巴基斯坦,中国获得喀喇昆仑山脉以东清晰而可控的边境线,同时换来了巴方对涉藏、涉疆问题的坚定承认。一纸新图,厚度只有0.1毫米,却为两国铺设了千里命运共同体的底版。
外界质疑声仍在。广州有老兵愤懑道:“血战出来的土地就这么让了?”耿飚没有公开回应,但他在给朋友的信里写道:“边境平稳,比添一块荒山更有价值。”短短十四字,却折射出战略纵深的算计。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扇西部门户,中国后来援越抗美、支持阿富汗抵抗组织、同伊斯兰世界沟通,都会处处掣肘。
1965年第二次印巴战争爆发,中国通过新开辟的喀喇昆仑走廊,为巴基斯坦提供急需装备与物资,有效牵制印度北线部队;1980年代,巴方再一次借道,将美制“毒刺”导弹数据送抵北京,助我国在防空反导技术上少走弯路。事实证明,那份舍土得友的选择,没有辜负任何一位守土将士的牺牲。
值得一提的是,耿飚并非一味“散财童子”。他精挑细算,把握的是“耕地不足、难以开发、统治成本高”的区域,对内减轻守防压力,对外释放善意。几乎同期缅甸、尼泊尔的边界谈判,也采取同样思路,最终以昆木叶克、弹子尖等荒岭换来互不侵犯条约,把潜在摩擦降到最低。周恩来评价:“小让步,大棋局。”
1971年,耿飚调任外交部副部长。那年联合国大会第26届会议通过2758号决议,新中国恢复合法席位。幕后斡旋文件中,中巴“互信、互助、互谅”频繁出现,正是这层关系,为最后一刻的票数铺了路。巴基斯坦代表在投票前说:“数年前的那次握手,让我们懂得什么叫朋友。”短短一句,分量千钧。
耿飚晚年撰写回忆录,提笔停顿许久,扉页只写下一行字:“舍得者,能得天下之交。”没有长篇抒怀,更无自我标榜。有人去探望,他端茶相迎,笑言:“外交同打仗,一步走错全盘受制,好在当年没失手。”声音平静,却听得出对岁月的笃定。
1989年1月12日,耿飚在北京病逝,享年75岁。噩耗传至伊斯兰堡,巴基斯坦国旗降半旗,军乐团奏起《友谊进行曲》。这座南亚国家以军礼送别一位异国将军,正是1963年那场“别人不敢,我敢”的决断,换来的最直白致敬。
坎巨提依旧高寒寂寞,塔什库尔干河在峡谷里奔流不息。当年的划界碑边,偶尔有中国边防官兵与巴基斯坦巡逻兵相遇,彼此举手敬礼。两国间的信任不需要口号,仅凭这一记庄重的敬礼,就足以说明一切。

